© 鼻炎患者的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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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与唯我论

       对多元的东西谁都有自己的解读。对《楚门的世界》这部早就被“第十放映室”彻底剧透过,还能让我看得热血沸腾的电影,我并没有想到娱乐至死啊隐私侵犯啊尼尔·波兹曼啊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些别的乱七八糟、零敲碎打的东西。比方说,它呈现了一个表面上天衣无缝的乌托邦无可避免的崩坏;还探讨了一个在爱弥儿式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人能否按既定路线成长为一个好人等等。 
   
   
  但最绝妙的地方当然是创意,仅仅为此它就值得一看。楚门虚假的一生向我们小时候多多少少都有过的唯我论猜想发出了遥远的应和。毛姆说唯我论就是:“唯我论者只相信自己和自己的经验。他创造经验,将其作为自己行动的剧场,他创造的世界包括他自己和他的思想感情,此外无他。所有的可知物,所有经历的事实,都是他头脑中的一种观念;没有他的头脑,也就不存在了。”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只为“唯我论者”一人而存在,而且它可能是虚假的。在我们还小的时候,那会儿现实的引力还没有大到将人牢牢吸附在地,谁没有在伊藤润二的漫画般的胡思乱想中质疑过生活的真实性呢?比如自己也许活在别人的梦里;自己的记忆也许都只是生成于几分钟前;或者生活只是一场为观测自己而存在的实验;某天又忽然猜想父母是否是戴着面具的他人的假扮。但是毛姆也说了:“这是个完美的理论,只有一个缺点:不可信。”现实是如此复杂、致密、真实,这些幻想还来不及成熟为一个体系,就被我们视为童年的遗物和幼稚的表征而锁进了地下室的箱子里。然而,当我们把这些忘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一个不屈不挠的导演硬是把那些遥远的童年臆想带到了成年、变成了现实,虽然这样的代价是失去了当初的朦胧。对我而言,就像在昏沉的脑子里“啪”的打了一记响指。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妙共鸣,而相似的感受,只有在读麦克尤恩《梦想家彼得》时才有过。 
   
   
  我的另一个想法就笨拙得多,也许只是一种对号入座的庸俗理解。《楚门秀》的导演克里斯多夫比喻父母,而楚门自然是儿女(这在结尾两人的对峙中格外明显)。父母自以为知晓子女的一切(克里斯多夫说:“I know you better than you know yourself.”),看破了世情(“There's no more truth out there.”就像我们常说的“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云云),觉得自己很清楚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他们为儿女设计好了既定轨道(交什么样的朋友,进什么样的公司,娶什么样的女人),并且坚信他们只要听从自己的吩咐,便能度过幸福的一生(“In my world, you don't have to fear.”)。在儿女试图挣脱控制的时候,父母常多方施压阻拦,又想用温情攻势将他们拉回正轨(“I was watching you when you were born……”等等)。然而面对这一切,楚门(即儿女)的反映却是一次次不计代价想探索外面的世界。面对克里斯多夫最后的诱惑,他笑着说:“In case I don't see you……Good afternoon, good evening, and good night. ”这代表理解和感恩。然而他还是深鞠一躬,稳健地迈向了这个小世界的出口。克里斯多夫因慈爱意外地得不到回应,瞬间衰老而脆弱,但这是一种永远上演着的无可奈何也令人安慰的悖谬。在做出选择的一刻,楚门被抽象成一代代儿女的缩影,向一代代的父母发出共同的宣言:“你们说的都很好,我感激你们,理解你们,也爱你们。但我还是想自己决定未来和人生,哪怕它是不安定的冒险。”克里斯多夫对楚门的专断,一如所有的父母对子女的专断;而克里斯多夫对楚门的爱,也一如所有的父母对子女的爱。 
   
   
  这些就是我的理解。





发表于2013-03-21.